闇遊戲x表遊戲-穿長靴的貓 |
作者:史黛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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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隻可愛的虎斑貓在腳邊繞來繞去,一雙紫色的大眼睛非常澄澈清純,但亞圖姆只是皺了皺眉。
「爸爸死了,給我風車、給你二哥驢子,卻只留給你這隻臭貓啊?哈哈哈哈,真是沒用,」大哥的嘲諷言猶在耳,「你果然是這個家最懦弱的傢伙,帶著你這隻破貓滾出去吧!」大門被碰地一聲關上。
「喵~~~」貓咪還在繼續賣萌撒嬌,但亞圖姆只知道必須趕緊為自己找個活路,不然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。他低頭看看這隻貓,雖然大概只是爸爸還在時時不時會餵點東西給牠的流浪貓,但毛皮倒是很豐亮柔順…他又想起腳上穿的只是兩個哥哥淘汰掉的舊鞋,要不要乾脆把貓宰了,取皮做靴?亞圖姆於是把還在喵喵叫著的貓抱起來,瞇著眼打量。
「喵嗚?」貓完全不怕他,揮動著貓掌想抓亞圖姆的衣服。
「喂,你不怕我把你扒皮了做成靴子嗎?」亞圖姆嚇牠,但貓咪眨了眨眼睛,又繼續想抓亞圖姆的衣領。亞圖姆更氣悶了。
「嘖,那麼不怕我啊,」亞圖姆晃了晃貓咪,「反正我本來就沒有想要你,真的會把你扒皮喔,」貓咪偏了偏頭,亞圖姆只好再強調一次,「我沒在開玩笑,是真的喔!」
「喵嗚~~~~~~」
唉,算了。亞圖姆煩悶地放下貓。雖然他的確是身無分文地被趕出家門,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狠下心剝奪另一條生命,這隻貓又沒做錯什麼,就只是比較倒楣跟錯主人而已。亞圖姆又瞥了一眼乖巧等在旁邊的小貓,往森林走去。他知道那裏有一個山洞,小時候玩累了總是會在那裏睡個午覺再回家。
當亞圖姆帶著貓咪躲進山洞裡時,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,幸好一路上拾了一堆乾草跟木棒,還可以勉強生個火取暖照明。小貓似乎也知道靠近火很危險,直到剛剛都還窩在我腳邊,還不算是太笨的貓嘛....
等等,直到剛剛?
原本窩在火堆旁發呆的亞圖姆突然挺直背脊,腳邊原本毛茸茸的觸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。
那所以牠跑哪去了?!
亞圖姆立刻跳起來,抓起一根木棒點燃了頂端,然後舉著火把在山洞裡尋找。但這山洞不過就這麼點大,貓咪八成是跑出去了,或更糟,一不小心跌進火裡燒死了...腦海中充斥可怕想像的亞圖姆準備去山洞外面找時,卻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輕輕拉了拉。
「別找啦,我在這裡呀!」
亞圖姆差點沒嚇死,剛剛進來山洞時明明就沒有人,這傢伙哪裡冒出來的?
「你...是人,還是鬼?」亞圖姆勉強開口問道,即便他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,但手上搖搖晃晃的火把透露出害怕的心思。
「我當然是人...啊其實也有點不算,」那個少年皮膚白皙,紫色的大眼睛一閃一閃,還透著稚氣的臉龐露出幾分苦惱的樣子,「有點難解釋,嗯,那個,我的名字是遊戲。」少年伸出手,亞圖姆覺得對方沒有想傷害他的意思,於是大膽地回握。他的手溫溫的,軟軟的,這讓亞圖姆放心了不少。
「遊...戲...?」亞圖姆遲疑地念出發音,看到遊戲點點頭,這才稍稍放鬆。
「我是亞圖姆,」他還是有點狐疑地盯著遊戲,「所以你算是…呃,有魔法的巫師?妖精?之類的東西嗎?」
遊戲笑著搖搖頭。「我是人,但是中了詛咒,所以白天時只能以貓的模樣出現,不過,這份詛咒某種程度來說,也是祝福。」
一講完遊戲就迅速在火堆旁找了個位置躺下,不給亞圖姆問問題的機會,看來是無意再解釋更多。亞圖姆雖然也是滿腔混亂,但折騰了一天也睏了,反正遊戲沒有惡意,而且雞鳴破曉就會再度變成貓,哪有什麼威脅性。這麼想著的亞圖姆也就躺下了。
再說,跟一個中了詛咒的人類(?)相伴比起來,自己的生計才是更大的問題吧!身無分文被趕出來又無依無靠,下一餐都不知道在哪裡。亞圖姆自嘲地想,何必擔心那個奇怪的傢伙?搞不好明天就餓死了也說不定。迷迷糊糊之下,亞圖姆沉入夢鄉。
/
「喵!」然後是臉上軟軟又有點刺刺的、微微濕涼的觸感。亞圖姆翻了個身繼續賴床。遊戲有點不爽。
「喵喵!喵喵喵嗚嗚喵喵嗚喵!!!!!!」
「你說誰懶豬啊!咦…」剛剛不就是一串貓叫而已嗎?為什麼他聽得懂?亞圖姆完全清醒了,昨晚的記憶回流進腦海,但此刻他也懶得搞清楚原因,只是瞪著腳邊的虎斑貓,而牠正用挑臖的眼神宣告不滿。
「幹嘛?」
「喵嗚嗚喵喵,喵喵,喵!」(幫我弄雙靴子來,要長筒的。)
……什麼跟什麼,他決定毫不留情地拒絕。
「真幽默,遊戲,」亞圖姆挖苦地說,「我被哥哥趕出來,什麼都沒有,不知道未來在哪裡、也沒有人可以求助,結果你要我去幫你買靴子?我看起來像是有錢的樣子嗎?你以為我們昨天是睡在哪裡啊?」
亞圖姆知道遊戲不是普通人,卻也不是壞人,他感覺得到。但是父親驟逝的悲傷、兄長的嘲笑戲謔、孤身一人的無助感與對未來的茫然,各種負面情緒突然一湧而上,他就是忍不住要把怒氣怨氣都發在遊戲身上。而眼前的貓只是靜靜地望著他,亞圖姆對上那雙紫色的貓眼,不知怎地內心洶湧的情緒突然平靜許多。
接著,遊戲輕輕走過來,伸出軟軟的粉色貓掌拍了拍亞圖姆的手臂,在他詫異的目光下。
(你的痛苦,我都知道,我會幫你的。)
…是嗎?亞圖姆苦笑。
(是真的。但是,我真的需要一雙靴子,這樣我才方便行動。)
腿上突然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,亞圖姆低頭一看,居然是幾枚金幣。
(這樣應該夠了,拜託你了!)
遊戲趴在洞口,目送著滿臉問號的亞圖姆揣著金幣去附近的村莊,然後構思起計畫,不用說,自然是讓亞圖姆從此幸福的方法。
不急,他對自己說。遊戲轉頭望了附近的莊稼,心中湧現幾個念頭。
後來亞圖姆抱著一雙靴子回來了,很迷你,畢竟是買給遊戲的,倒是鞋匠一臉疑惑地問什麼人要穿這麼小的尺寸?亞圖姆支支吾吾,也只有一個牽強的說法能用。雖然嬰兒穿靴子很怪,但總不能說是貓要穿的吧!
「…所以我就亂掰說是給哥哥的女兒的祝賀禮。」
(…噗!)亞圖姆還真是,出乎意料的可愛。遊戲心想
「笑什麼啊還不是因為你!」
遊戲俐落地套上靴子,然後像人一樣用兩腳站立。現在,亞圖姆已經完全不吃驚了。
(我要去抓幾隻鳥,你就好好待著吧!)
「欸不是…遊戲!」亞圖姆錯愕地喊,但遊戲已經跑不見貓影了。
/
遊戲成功用一把麥子加一個布袋抓到幾隻鵪鶉,並將之進獻給國王。一天,兩天,嗜吃鵪鶉肉的國王自然喜不自勝,很快地就給了遊戲豐厚的賞賜,並給予他自由進出王宮的權力。這些,都是某個晚上遊戲恢復人形之後說給亞圖姆聽的,這解釋了自從有了靴子之後遊戲便一大早就不見人影。順帶一提他們已經不住山洞了,從遊戲自王宮回來之後,他們就用賞賜的錢入住旅店。
「…所以你就以一隻穿著長統靴的、用兩隻腳走路的貓的樣子大喇喇走進王宮?」
「沒有大喇喇啊,我可是有請侍衛通報的。」
「…所以侍衛說『國王陛下,有隻穿長筒靴的貓要見你』,這樣嗎?」
「我想差不多吧。」
「然後國王就接見了你,還收下了你捕到的鵪鶉?」
「嗯哼。」遊戲悠閒啜了口茶,以玩味的表情看像亞圖姆震驚的臉,然後捧腹大笑。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!你真的相信啊?」遊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「我們的國王或許不是什麼智慧超群絕倫的明君,但也不是笨蛋啊!」
看著遊戲笑翻的模樣,雖然被戲弄了,但亞圖姆也微笑起來。遊戲的笑聲就跟他的雙眼一樣,也是清澈的,應該說遊戲整個人(或整隻貓)就給人一種澄澈透明的感覺。
亞圖姆猛地回過神來,竟不知不覺想到別的地方去了。
「其實呢,我白天可以短暫變回人啦,但這會耗損我的魔力,所以我很少用,不過為了計畫順利不得不,」遊戲伸了伸懶腰,逕直爬上床,「有時間再跟你解釋,快睡吧,明天要早起呢!」
亞圖姆一臉狐疑地跟著爬上床,「什麼計畫?」
遊戲翻過身來面對他,兩個人捱在一起靠得很近,亞圖姆清楚感覺到遊戲呼在他臉上的鼻息。
「那還用說,就是讓你無憂無慮、幸福地生活的計畫呀,」遊戲眨了眨眼睛,拍拍亞圖姆的肩膀,向來都喜歡開亞圖姆玩笑、施點無傷大雅惡作劇的他此刻異常認真,「我說過,我理解你的痛苦,所以我一定會幫你的。」
「…」亞圖姆愣愣地看著遊戲微笑一下然後翻身睡去,一股濃重的情緒升起。
可是,為什麼?他輕聲問,沒有得到答案。
/
隔天一大早遊戲就把亞圖姆挖起來了,當然,是用貓的方法,否則亞圖姆若被人直接踩醒或一屁股坐到臉上,早就發火了。其實亞圖姆也不是沒想過要遊戲用正常一點的方法叫他起床,遊戲本來就是人啊,何必要這麼貓性十足?
…說是這麼說,但當亞圖姆每次睜開眼看見那張可愛的臉蛋及充盈耳邊的軟嚅喵叫(雖然內容可能都是懶蟲快起床、太陽曬屁股了快給我起來,之類的),就覺得被踩幾下好像,也沒什麼關係嘛!
眼見亞圖姆清醒了,遊戲才從他胸口跳下來,然後伸出貓掌把床邊的衣服推給他。
(快換上,我們要去湖邊!)
「啊?為什麼?」
(因為國王會經過!)
「啊?」亞圖姆皺起眉,他越來越不高興。他從來不知道遊戲的計畫,雖然遊戲總是掛保證是為了幫助他,但亞圖姆討厭被蒙在鼓裡的感覺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他希望遊戲對他沒有絲毫隱瞞。
亞圖姆愣了一下,這想法從不是第一次從心裡竄出,卻是頭一遭如此具體地出現在腦海。看著還在等他穿好衣服出發的遊戲,亞圖姆心情複雜。
在兩人前往湖邊的路上,遊戲依然還是貓的樣子。
「欸,遊戲,」亞圖姆疑惑地看著虎斑貓俐落撥開雜草往前邁步的模樣,「所以我們等等會見到國王吧?你維持這個樣子沒問題嗎?」
遊戲喵了一聲。
(都說了這樣很耗魔力,我得省著用啊。)
「那,魔力用完之後,你會怎樣?」
遊戲沒理他,亞圖姆眼前突然就出現一個小湖泊。水很乾淨,仔細看還有小魚在其中悠游,岸邊開滿了花,陽光在水面碎成粉末,很美。
遊戲閉起眼睛,過了幾秒他就變成了紫瞳少年。這是亞圖姆第一次看到他在白天恢復人形的樣子,他一直覺得遊戲眼睛的顏色挺適合夜晚,但他現在要推翻自己的說法。都說紫色神秘如黑夜,其實白晝的光與亮才是最襯人的。
「好了,現在脫衣服吧亞圖姆!」遊戲歡快地說完就動手去解亞圖姆衣扣,他立刻往後跳了好幾步。
「唉唷,都男的你害什麼羞啊,而且我們同睡一張床那麼久了耶~」
不是這個問題啊先生!!!!亞圖姆趕緊四處張望,幸好附近沒有人,眼見遊戲一臉奸笑地又靠過來,他立刻往後退,結果…
「噗通!」亞圖姆一時忘了背後是湖泊。
遊戲立刻爆笑,「哈哈哈哈,就說了不要害羞嘛。不過這樣也好,比較省事。喂,既然都濕透了,就把衣服脫下來吧!」
眼看亞圖姆沒動作,遊戲催促,「快啊,等等國王就要經過附近了!」亞圖姆這才不情不願地艱難起身把濕衣服脫了,豈知遊戲接過之後立刻把那堆布料扔到草叢裡。
「喂!」
「好,你現在好好在水裡待著,我要去攔國王的馬車了。」說完遊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。
亞圖姆只好乖乖坐進水裡頭。天氣很好,水溫很舒適,但他心裡好悶。
「在這裡呢!國王陛下!」遊戲領著一個老人走來,然後恭恭敬敬地跪下,「我的主人卡拉伯爵,在此處美景如畫的湖泊游泳完、稍作休憩後,發現衣服被偷走了,因此無法起身。但我又顧慮主人安全走不開,因此才冒昧攔下您的馬車,」遊戲抬起頭懇切地望了國王一眼,「請陛下賜罪!」
……演技還真好啊這傢伙。亞圖姆酸溜溜地想。
「卡拉伯爵?抬起你的頭讓我看看。」國王命令。遊戲趕緊轉過頭使了個「快照做」的眼神。
亞圖姆只好勉勉強強地說:「尊貴的陛下,臣現在這個樣子有失禮儀,實在抱歉,請…陛下原諒。」
國王仔細端詳了一下亞圖姆的臉,「不錯,看來是個人才。但我不記得我有封你爵位,所以你伯爵身分想必是世襲囉?」
完了。亞圖姆心想。出身農家的他剛剛掰出來的那句已經是極限了,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回應,要是回答「是」恐怕國王會繼續追問,那就鐵定穿幫,但國王都說他不記得封過這個「卡拉伯爵」了,又怎麼能回答不是啊!
「是的,國王陛下,」遊戲清亮的嗓音打斷亞圖姆緊張的思緒,「卡拉伯爵世家擁有廣袤的草原及肥沃的麥田,年年豐收、納稅報國,前幾代當家因此受封,我家主人也因此襲爵。」
國王點點頭,沒再說什麼,一揮手,侍衛便送上一套嶄新的衣服。然後大隊人馬轉身離去。
遊戲依然維持跪姿,直到聽見馬車遠離的聲音才站起身,嘴角浮現滿意的笑容。
「成功!亞圖姆快換衣服吧,打道回府!」遊戲的燦笑不知怎的讓亞圖姆覺得很刺眼。但他只是默默換上新衣服,一言不發地跟又變回貓樣的遊戲回去。
/
大概是因為計畫成功,遊戲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,但亞圖姆始終一言不發,窩在角落看遊戲在房裡打滾、伸懶腰或自己玩起貓才能理解的遊戲。
夜幕降臨,遊戲恢復人形。他走到亞圖姆面前,發現眼前人臉色不好,這才聯想起從下午開始,亞圖姆就不太對勁。
「你怎麼啦,亞圖姆?」遊戲在他身邊坐下,「心情不好?」
「……」
「幹嘛這樣,今天進行得很順利啊,」遊戲伸伸懶腰,「國王看起來蠻喜歡你的,如此下去的話……」
亞圖姆直接打斷,「可是遊戲,我不喜歡這樣。」他嚴肅起來,「我們好手好腳,明明可以自力更生啊!」
這話他憋了一下午,現在一口氣全說出來了,於是他激動地站起身,「你從來不告訴我你的計畫,明明說要幫我,我卻什麼都不知道!今天下午還逼我演了一場戲,要是穿幫的話我們連命都丟了!你…」
亞圖姆突然說不下去,因為他看見那雙紫色眼眸裡罕見的怒意,還有不屑。
遊戲緩緩地朝他走來,渾身散發的氣場讓亞圖姆不住地後退,「你覺得我會沒有事前設想好一切就衝動行事嗎?你覺得我會致你於險境嗎?」遊戲質問,「你知道,我不是人類,我是有魔法的妖怪!我要是真想害你我早就動手了,需要那麼大費周章去接近國王嗎!」
「那你也知道,我不是什麼伯爵,你還讓我這樣去撒謊!這樣就是你所謂的幫我嗎!」
遊戲冷笑起來,「呵,那我倒是問你,如果不用這種手段取巧,你會什麼?」
亞圖姆愣在原地。
「你剛剛說要自力更生嘛,那好,你有什麼本事?」遊戲步步進逼,「你會種田,還是會砍樹?你會作工,還是會織布?」遊戲把亞圖姆整個逼進牆角,雙手抵在頭側,「別開玩笑了,你根本什、麼、都、不、會!」
這句話讓亞圖姆簡直五雷轟頂。是啊,遊戲說得沒錯,被趕出家門又沒有一技之長的自己,若不是遊戲恐怕早就餓死了,卻還那麼正義凜然地認為遊戲的行為是欺騙,但若不靠這所謂的「欺騙」,他將連棲身之所都沒有。
遊戲是吼完那句話之後才發覺話好像講得太重,但一時又拉不下臉來道歉,他兀自糾結卻先看到亞圖姆坦然的笑。
「對不起,遊戲,」亞圖姆有些歉然,「你說得對,是我太自以為是了。」
看到亞圖姆直率的道歉,遊戲反而有點手忙腳亂,最後他脹紅了臉,乾脆躲進被窩裡縮著。
可惡!明明是亞圖姆先起的頭為什麼囧的卻是他啊!
突然棉被被掀開,遊戲感到一股力量,然後自己就被亞圖姆重新拉了起來。
「不過,這並不代表我想繼續這樣下去,」亞圖姆語氣依然嚴肅,卻摻雜了一點溫柔,接著遊戲就覺得自己的雙手被握住,「告訴我你是什麼人,還有你的故事,好不好?」
「…好。」
/
遊戲會被詛咒只是因為他當初不小心誤闖了魔法師的城堡,僅此而已。魔法師對著瑟瑟發抖的他說:「你將會接受同為幸與不幸的魔力,這股力量臣服於你,但也會毀滅你,除非你能真心讓人幸福。」
但所謂的「幸」不過就是他因此有了粗淺的魔力,並能用它變出金錢、而「不幸」卻是讓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法為人,根本就是一分幸、九分不幸。遊戲灰心喪志,早就不奢望能解除詛咒,直到他遇見亞圖姆。
「因為你,是第一個不會怕我的人,」遊戲輕聲說,「我也不是沒有嘗試幫其他人過上幸福的日子,但他們後來都嚇跑了、覺得我是怪胎,」他苦笑一下,「也是啦,原本可愛的貓突然變成人還說一些奇怪的話,任誰都會害怕吧。」
亞圖姆靜靜聽著,沒有打斷,於是遊戲繼續說:「我不是真的想幫助那些人,那都是為了我自己——因為讓他人幸福快樂,我也才能破除詛咒。」
「但是你不一樣,亞圖姆,你接納我、包容我。從山洞裡你沒有尖叫著跑走時,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,不是為了我自己,而是為了你。」
幸福是什麼?是在媽媽輕柔的歌聲中入睡,是與爸爸快樂地在河邊戲水。這是孩童式的、最不受打擾的快樂。
而現在,幸福是什麼?
「我的計畫是,讓國王欣賞你,這樣你就可以順勢博取他女兒的好感,一旦可以順利結婚,你以後就可以繼承王位,不用再過著受人欺凌的日子。」
幸福是什麼?是跟公主結婚、當上國王享有榮華富貴?
「別說了…」亞圖姆低聲阻止。
「所以,接下來我會安排讓公主…」遊戲還在絮絮叨叨。
幸福是什麼?是自己坐在王位上看著臣民下跪、在日落時分遠眺自己的國土?
「這樣的話,國王到時候就…」
「不要再說了!!」亞圖姆大吼。
幸福是什麼?是跟一個人相知相惜,有時開開玩笑、作弄對方、吵吵小架,早上一起醒來,晚上一起睡去。然後就這樣一輩子。
幸福是…
一絲日光從窗戶照進來,打在遊戲的臉上,為他有點蒼白的臉龐添上幾絲朝氣。
亞圖姆愣了一下,天亮了,可是遊戲沒有變回貓的樣子。
遊戲倒抽口氣,將雙手擺到眼前反覆確認,「我、我沒有用魔力啊…怎麼…」他不知所措地抬起頭,對上亞圖姆雙眼時就像有什麼東西從心裡爆開。接著遊戲流下眼淚。
「你已經,很幸福了嗎,亞圖姆?」遊戲哽咽,「跟我這樣的怪物嗎?」
亞圖姆將哭泣的遊戲大力擁進懷裡,「你不是怪物,你是我有史以來遇過最好的人,」他點了一下懷中人紅通通的鼻子,「還有最可愛的貓。」遊戲破涕為笑。
兩人相擁了很久之後,遊戲戳戳亞圖姆的胸膛,「欸,那這樣的話,卡拉伯爵這齣戲還演不演啊?」
「當然不啊,」亞圖姆輕捏遊戲的臉頰,軟軟的手感極好,「我雖然沒有什麼專長,但我願意學,然後我們就這樣平平安安、順順地過日子就好了。」亞圖姆突然又皺了下眉頭,「不過我想離開這裡,我不想再看見我哥他們。」
「好!」遊戲從他懷裡鑽出來,眼神閃亮亮的,「我們去別的地方,舒舒服服地過兩人生活!」
亞圖姆失笑,雖然詛咒解除了,但遊戲如此模樣還是像透了貓,可愛的,俏皮的,活潑的。
「好,都聽你的。」
「我想住到天氣暖和點的地方,然後白天我們可以一起去散步、賞花,或是玩個水!」
「好。」
「那你要好好學習認真工作噢亞圖姆,我會監督你的!」
「好。」
「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踩醒你喔!」
「…這就免了…」
遊戲大笑之際看向亞圖姆,那雙火紅的眸子清楚映著他的樣子,不是貓,是人。於是遊戲又再度撲進亞圖姆懷裡。
幸福是,和你一起。
END.
「爸爸死了,給我風車、給你二哥驢子,卻只留給你這隻臭貓啊?哈哈哈哈,真是沒用,」大哥的嘲諷言猶在耳,「你果然是這個家最懦弱的傢伙,帶著你這隻破貓滾出去吧!」大門被碰地一聲關上。
「喵~~~」貓咪還在繼續賣萌撒嬌,但亞圖姆只知道必須趕緊為自己找個活路,不然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。他低頭看看這隻貓,雖然大概只是爸爸還在時時不時會餵點東西給牠的流浪貓,但毛皮倒是很豐亮柔順…他又想起腳上穿的只是兩個哥哥淘汰掉的舊鞋,要不要乾脆把貓宰了,取皮做靴?亞圖姆於是把還在喵喵叫著的貓抱起來,瞇著眼打量。
「喵嗚?」貓完全不怕他,揮動著貓掌想抓亞圖姆的衣服。
「喂,你不怕我把你扒皮了做成靴子嗎?」亞圖姆嚇牠,但貓咪眨了眨眼睛,又繼續想抓亞圖姆的衣領。亞圖姆更氣悶了。
「嘖,那麼不怕我啊,」亞圖姆晃了晃貓咪,「反正我本來就沒有想要你,真的會把你扒皮喔,」貓咪偏了偏頭,亞圖姆只好再強調一次,「我沒在開玩笑,是真的喔!」
「喵嗚~~~~~~」
唉,算了。亞圖姆煩悶地放下貓。雖然他的確是身無分文地被趕出家門,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狠下心剝奪另一條生命,這隻貓又沒做錯什麼,就只是比較倒楣跟錯主人而已。亞圖姆又瞥了一眼乖巧等在旁邊的小貓,往森林走去。他知道那裏有一個山洞,小時候玩累了總是會在那裏睡個午覺再回家。
當亞圖姆帶著貓咪躲進山洞裡時,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,幸好一路上拾了一堆乾草跟木棒,還可以勉強生個火取暖照明。小貓似乎也知道靠近火很危險,直到剛剛都還窩在我腳邊,還不算是太笨的貓嘛....
等等,直到剛剛?
原本窩在火堆旁發呆的亞圖姆突然挺直背脊,腳邊原本毛茸茸的觸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。
那所以牠跑哪去了?!
亞圖姆立刻跳起來,抓起一根木棒點燃了頂端,然後舉著火把在山洞裡尋找。但這山洞不過就這麼點大,貓咪八成是跑出去了,或更糟,一不小心跌進火裡燒死了...腦海中充斥可怕想像的亞圖姆準備去山洞外面找時,卻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輕輕拉了拉。
「別找啦,我在這裡呀!」
亞圖姆差點沒嚇死,剛剛進來山洞時明明就沒有人,這傢伙哪裡冒出來的?
「你...是人,還是鬼?」亞圖姆勉強開口問道,即便他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,但手上搖搖晃晃的火把透露出害怕的心思。
「我當然是人...啊其實也有點不算,」那個少年皮膚白皙,紫色的大眼睛一閃一閃,還透著稚氣的臉龐露出幾分苦惱的樣子,「有點難解釋,嗯,那個,我的名字是遊戲。」少年伸出手,亞圖姆覺得對方沒有想傷害他的意思,於是大膽地回握。他的手溫溫的,軟軟的,這讓亞圖姆放心了不少。
「遊...戲...?」亞圖姆遲疑地念出發音,看到遊戲點點頭,這才稍稍放鬆。
「我是亞圖姆,」他還是有點狐疑地盯著遊戲,「所以你算是…呃,有魔法的巫師?妖精?之類的東西嗎?」
遊戲笑著搖搖頭。「我是人,但是中了詛咒,所以白天時只能以貓的模樣出現,不過,這份詛咒某種程度來說,也是祝福。」
一講完遊戲就迅速在火堆旁找了個位置躺下,不給亞圖姆問問題的機會,看來是無意再解釋更多。亞圖姆雖然也是滿腔混亂,但折騰了一天也睏了,反正遊戲沒有惡意,而且雞鳴破曉就會再度變成貓,哪有什麼威脅性。這麼想著的亞圖姆也就躺下了。
再說,跟一個中了詛咒的人類(?)相伴比起來,自己的生計才是更大的問題吧!身無分文被趕出來又無依無靠,下一餐都不知道在哪裡。亞圖姆自嘲地想,何必擔心那個奇怪的傢伙?搞不好明天就餓死了也說不定。迷迷糊糊之下,亞圖姆沉入夢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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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喵!」然後是臉上軟軟又有點刺刺的、微微濕涼的觸感。亞圖姆翻了個身繼續賴床。遊戲有點不爽。
「喵喵!喵喵喵嗚嗚喵喵嗚喵!!!!!!」
「你說誰懶豬啊!咦…」剛剛不就是一串貓叫而已嗎?為什麼他聽得懂?亞圖姆完全清醒了,昨晚的記憶回流進腦海,但此刻他也懶得搞清楚原因,只是瞪著腳邊的虎斑貓,而牠正用挑臖的眼神宣告不滿。
「幹嘛?」
「喵嗚嗚喵喵,喵喵,喵!」(幫我弄雙靴子來,要長筒的。)
……什麼跟什麼,他決定毫不留情地拒絕。
「真幽默,遊戲,」亞圖姆挖苦地說,「我被哥哥趕出來,什麼都沒有,不知道未來在哪裡、也沒有人可以求助,結果你要我去幫你買靴子?我看起來像是有錢的樣子嗎?你以為我們昨天是睡在哪裡啊?」
亞圖姆知道遊戲不是普通人,卻也不是壞人,他感覺得到。但是父親驟逝的悲傷、兄長的嘲笑戲謔、孤身一人的無助感與對未來的茫然,各種負面情緒突然一湧而上,他就是忍不住要把怒氣怨氣都發在遊戲身上。而眼前的貓只是靜靜地望著他,亞圖姆對上那雙紫色的貓眼,不知怎地內心洶湧的情緒突然平靜許多。
接著,遊戲輕輕走過來,伸出軟軟的粉色貓掌拍了拍亞圖姆的手臂,在他詫異的目光下。
(你的痛苦,我都知道,我會幫你的。)
…是嗎?亞圖姆苦笑。
(是真的。但是,我真的需要一雙靴子,這樣我才方便行動。)
腿上突然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,亞圖姆低頭一看,居然是幾枚金幣。
(這樣應該夠了,拜託你了!)
遊戲趴在洞口,目送著滿臉問號的亞圖姆揣著金幣去附近的村莊,然後構思起計畫,不用說,自然是讓亞圖姆從此幸福的方法。
不急,他對自己說。遊戲轉頭望了附近的莊稼,心中湧現幾個念頭。
後來亞圖姆抱著一雙靴子回來了,很迷你,畢竟是買給遊戲的,倒是鞋匠一臉疑惑地問什麼人要穿這麼小的尺寸?亞圖姆支支吾吾,也只有一個牽強的說法能用。雖然嬰兒穿靴子很怪,但總不能說是貓要穿的吧!
「…所以我就亂掰說是給哥哥的女兒的祝賀禮。」
(…噗!)亞圖姆還真是,出乎意料的可愛。遊戲心想
「笑什麼啊還不是因為你!」
遊戲俐落地套上靴子,然後像人一樣用兩腳站立。現在,亞圖姆已經完全不吃驚了。
(我要去抓幾隻鳥,你就好好待著吧!)
「欸不是…遊戲!」亞圖姆錯愕地喊,但遊戲已經跑不見貓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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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戲成功用一把麥子加一個布袋抓到幾隻鵪鶉,並將之進獻給國王。一天,兩天,嗜吃鵪鶉肉的國王自然喜不自勝,很快地就給了遊戲豐厚的賞賜,並給予他自由進出王宮的權力。這些,都是某個晚上遊戲恢復人形之後說給亞圖姆聽的,這解釋了自從有了靴子之後遊戲便一大早就不見人影。順帶一提他們已經不住山洞了,從遊戲自王宮回來之後,他們就用賞賜的錢入住旅店。
「…所以你就以一隻穿著長統靴的、用兩隻腳走路的貓的樣子大喇喇走進王宮?」
「沒有大喇喇啊,我可是有請侍衛通報的。」
「…所以侍衛說『國王陛下,有隻穿長筒靴的貓要見你』,這樣嗎?」
「我想差不多吧。」
「然後國王就接見了你,還收下了你捕到的鵪鶉?」
「嗯哼。」遊戲悠閒啜了口茶,以玩味的表情看像亞圖姆震驚的臉,然後捧腹大笑。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!你真的相信啊?」遊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「我們的國王或許不是什麼智慧超群絕倫的明君,但也不是笨蛋啊!」
看著遊戲笑翻的模樣,雖然被戲弄了,但亞圖姆也微笑起來。遊戲的笑聲就跟他的雙眼一樣,也是清澈的,應該說遊戲整個人(或整隻貓)就給人一種澄澈透明的感覺。
亞圖姆猛地回過神來,竟不知不覺想到別的地方去了。
「其實呢,我白天可以短暫變回人啦,但這會耗損我的魔力,所以我很少用,不過為了計畫順利不得不,」遊戲伸了伸懶腰,逕直爬上床,「有時間再跟你解釋,快睡吧,明天要早起呢!」
亞圖姆一臉狐疑地跟著爬上床,「什麼計畫?」
遊戲翻過身來面對他,兩個人捱在一起靠得很近,亞圖姆清楚感覺到遊戲呼在他臉上的鼻息。
「那還用說,就是讓你無憂無慮、幸福地生活的計畫呀,」遊戲眨了眨眼睛,拍拍亞圖姆的肩膀,向來都喜歡開亞圖姆玩笑、施點無傷大雅惡作劇的他此刻異常認真,「我說過,我理解你的痛苦,所以我一定會幫你的。」
「…」亞圖姆愣愣地看著遊戲微笑一下然後翻身睡去,一股濃重的情緒升起。
可是,為什麼?他輕聲問,沒有得到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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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一大早遊戲就把亞圖姆挖起來了,當然,是用貓的方法,否則亞圖姆若被人直接踩醒或一屁股坐到臉上,早就發火了。其實亞圖姆也不是沒想過要遊戲用正常一點的方法叫他起床,遊戲本來就是人啊,何必要這麼貓性十足?
…說是這麼說,但當亞圖姆每次睜開眼看見那張可愛的臉蛋及充盈耳邊的軟嚅喵叫(雖然內容可能都是懶蟲快起床、太陽曬屁股了快給我起來,之類的),就覺得被踩幾下好像,也沒什麼關係嘛!
眼見亞圖姆清醒了,遊戲才從他胸口跳下來,然後伸出貓掌把床邊的衣服推給他。
(快換上,我們要去湖邊!)
「啊?為什麼?」
(因為國王會經過!)
「啊?」亞圖姆皺起眉,他越來越不高興。他從來不知道遊戲的計畫,雖然遊戲總是掛保證是為了幫助他,但亞圖姆討厭被蒙在鼓裡的感覺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他希望遊戲對他沒有絲毫隱瞞。
亞圖姆愣了一下,這想法從不是第一次從心裡竄出,卻是頭一遭如此具體地出現在腦海。看著還在等他穿好衣服出發的遊戲,亞圖姆心情複雜。
在兩人前往湖邊的路上,遊戲依然還是貓的樣子。
「欸,遊戲,」亞圖姆疑惑地看著虎斑貓俐落撥開雜草往前邁步的模樣,「所以我們等等會見到國王吧?你維持這個樣子沒問題嗎?」
遊戲喵了一聲。
(都說了這樣很耗魔力,我得省著用啊。)
「那,魔力用完之後,你會怎樣?」
遊戲沒理他,亞圖姆眼前突然就出現一個小湖泊。水很乾淨,仔細看還有小魚在其中悠游,岸邊開滿了花,陽光在水面碎成粉末,很美。
遊戲閉起眼睛,過了幾秒他就變成了紫瞳少年。這是亞圖姆第一次看到他在白天恢復人形的樣子,他一直覺得遊戲眼睛的顏色挺適合夜晚,但他現在要推翻自己的說法。都說紫色神秘如黑夜,其實白晝的光與亮才是最襯人的。
「好了,現在脫衣服吧亞圖姆!」遊戲歡快地說完就動手去解亞圖姆衣扣,他立刻往後跳了好幾步。
「唉唷,都男的你害什麼羞啊,而且我們同睡一張床那麼久了耶~」
不是這個問題啊先生!!!!亞圖姆趕緊四處張望,幸好附近沒有人,眼見遊戲一臉奸笑地又靠過來,他立刻往後退,結果…
「噗通!」亞圖姆一時忘了背後是湖泊。
遊戲立刻爆笑,「哈哈哈哈,就說了不要害羞嘛。不過這樣也好,比較省事。喂,既然都濕透了,就把衣服脫下來吧!」
眼看亞圖姆沒動作,遊戲催促,「快啊,等等國王就要經過附近了!」亞圖姆這才不情不願地艱難起身把濕衣服脫了,豈知遊戲接過之後立刻把那堆布料扔到草叢裡。
「喂!」
「好,你現在好好在水裡待著,我要去攔國王的馬車了。」說完遊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。
亞圖姆只好乖乖坐進水裡頭。天氣很好,水溫很舒適,但他心裡好悶。
「在這裡呢!國王陛下!」遊戲領著一個老人走來,然後恭恭敬敬地跪下,「我的主人卡拉伯爵,在此處美景如畫的湖泊游泳完、稍作休憩後,發現衣服被偷走了,因此無法起身。但我又顧慮主人安全走不開,因此才冒昧攔下您的馬車,」遊戲抬起頭懇切地望了國王一眼,「請陛下賜罪!」
……演技還真好啊這傢伙。亞圖姆酸溜溜地想。
「卡拉伯爵?抬起你的頭讓我看看。」國王命令。遊戲趕緊轉過頭使了個「快照做」的眼神。
亞圖姆只好勉勉強強地說:「尊貴的陛下,臣現在這個樣子有失禮儀,實在抱歉,請…陛下原諒。」
國王仔細端詳了一下亞圖姆的臉,「不錯,看來是個人才。但我不記得我有封你爵位,所以你伯爵身分想必是世襲囉?」
完了。亞圖姆心想。出身農家的他剛剛掰出來的那句已經是極限了,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回應,要是回答「是」恐怕國王會繼續追問,那就鐵定穿幫,但國王都說他不記得封過這個「卡拉伯爵」了,又怎麼能回答不是啊!
「是的,國王陛下,」遊戲清亮的嗓音打斷亞圖姆緊張的思緒,「卡拉伯爵世家擁有廣袤的草原及肥沃的麥田,年年豐收、納稅報國,前幾代當家因此受封,我家主人也因此襲爵。」
國王點點頭,沒再說什麼,一揮手,侍衛便送上一套嶄新的衣服。然後大隊人馬轉身離去。
遊戲依然維持跪姿,直到聽見馬車遠離的聲音才站起身,嘴角浮現滿意的笑容。
「成功!亞圖姆快換衣服吧,打道回府!」遊戲的燦笑不知怎的讓亞圖姆覺得很刺眼。但他只是默默換上新衣服,一言不發地跟又變回貓樣的遊戲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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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因為計畫成功,遊戲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,但亞圖姆始終一言不發,窩在角落看遊戲在房裡打滾、伸懶腰或自己玩起貓才能理解的遊戲。
夜幕降臨,遊戲恢復人形。他走到亞圖姆面前,發現眼前人臉色不好,這才聯想起從下午開始,亞圖姆就不太對勁。
「你怎麼啦,亞圖姆?」遊戲在他身邊坐下,「心情不好?」
「……」
「幹嘛這樣,今天進行得很順利啊,」遊戲伸伸懶腰,「國王看起來蠻喜歡你的,如此下去的話……」
亞圖姆直接打斷,「可是遊戲,我不喜歡這樣。」他嚴肅起來,「我們好手好腳,明明可以自力更生啊!」
這話他憋了一下午,現在一口氣全說出來了,於是他激動地站起身,「你從來不告訴我你的計畫,明明說要幫我,我卻什麼都不知道!今天下午還逼我演了一場戲,要是穿幫的話我們連命都丟了!你…」
亞圖姆突然說不下去,因為他看見那雙紫色眼眸裡罕見的怒意,還有不屑。
遊戲緩緩地朝他走來,渾身散發的氣場讓亞圖姆不住地後退,「你覺得我會沒有事前設想好一切就衝動行事嗎?你覺得我會致你於險境嗎?」遊戲質問,「你知道,我不是人類,我是有魔法的妖怪!我要是真想害你我早就動手了,需要那麼大費周章去接近國王嗎!」
「那你也知道,我不是什麼伯爵,你還讓我這樣去撒謊!這樣就是你所謂的幫我嗎!」
遊戲冷笑起來,「呵,那我倒是問你,如果不用這種手段取巧,你會什麼?」
亞圖姆愣在原地。
「你剛剛說要自力更生嘛,那好,你有什麼本事?」遊戲步步進逼,「你會種田,還是會砍樹?你會作工,還是會織布?」遊戲把亞圖姆整個逼進牆角,雙手抵在頭側,「別開玩笑了,你根本什、麼、都、不、會!」
這句話讓亞圖姆簡直五雷轟頂。是啊,遊戲說得沒錯,被趕出家門又沒有一技之長的自己,若不是遊戲恐怕早就餓死了,卻還那麼正義凜然地認為遊戲的行為是欺騙,但若不靠這所謂的「欺騙」,他將連棲身之所都沒有。
遊戲是吼完那句話之後才發覺話好像講得太重,但一時又拉不下臉來道歉,他兀自糾結卻先看到亞圖姆坦然的笑。
「對不起,遊戲,」亞圖姆有些歉然,「你說得對,是我太自以為是了。」
看到亞圖姆直率的道歉,遊戲反而有點手忙腳亂,最後他脹紅了臉,乾脆躲進被窩裡縮著。
可惡!明明是亞圖姆先起的頭為什麼囧的卻是他啊!
突然棉被被掀開,遊戲感到一股力量,然後自己就被亞圖姆重新拉了起來。
「不過,這並不代表我想繼續這樣下去,」亞圖姆語氣依然嚴肅,卻摻雜了一點溫柔,接著遊戲就覺得自己的雙手被握住,「告訴我你是什麼人,還有你的故事,好不好?」
「…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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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戲會被詛咒只是因為他當初不小心誤闖了魔法師的城堡,僅此而已。魔法師對著瑟瑟發抖的他說:「你將會接受同為幸與不幸的魔力,這股力量臣服於你,但也會毀滅你,除非你能真心讓人幸福。」
但所謂的「幸」不過就是他因此有了粗淺的魔力,並能用它變出金錢、而「不幸」卻是讓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法為人,根本就是一分幸、九分不幸。遊戲灰心喪志,早就不奢望能解除詛咒,直到他遇見亞圖姆。
「因為你,是第一個不會怕我的人,」遊戲輕聲說,「我也不是沒有嘗試幫其他人過上幸福的日子,但他們後來都嚇跑了、覺得我是怪胎,」他苦笑一下,「也是啦,原本可愛的貓突然變成人還說一些奇怪的話,任誰都會害怕吧。」
亞圖姆靜靜聽著,沒有打斷,於是遊戲繼續說:「我不是真的想幫助那些人,那都是為了我自己——因為讓他人幸福快樂,我也才能破除詛咒。」
「但是你不一樣,亞圖姆,你接納我、包容我。從山洞裡你沒有尖叫著跑走時,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,不是為了我自己,而是為了你。」
幸福是什麼?是在媽媽輕柔的歌聲中入睡,是與爸爸快樂地在河邊戲水。這是孩童式的、最不受打擾的快樂。
而現在,幸福是什麼?
「我的計畫是,讓國王欣賞你,這樣你就可以順勢博取他女兒的好感,一旦可以順利結婚,你以後就可以繼承王位,不用再過著受人欺凌的日子。」
幸福是什麼?是跟公主結婚、當上國王享有榮華富貴?
「別說了…」亞圖姆低聲阻止。
「所以,接下來我會安排讓公主…」遊戲還在絮絮叨叨。
幸福是什麼?是自己坐在王位上看著臣民下跪、在日落時分遠眺自己的國土?
「這樣的話,國王到時候就…」
「不要再說了!!」亞圖姆大吼。
幸福是什麼?是跟一個人相知相惜,有時開開玩笑、作弄對方、吵吵小架,早上一起醒來,晚上一起睡去。然後就這樣一輩子。
幸福是…
一絲日光從窗戶照進來,打在遊戲的臉上,為他有點蒼白的臉龐添上幾絲朝氣。
亞圖姆愣了一下,天亮了,可是遊戲沒有變回貓的樣子。
遊戲倒抽口氣,將雙手擺到眼前反覆確認,「我、我沒有用魔力啊…怎麼…」他不知所措地抬起頭,對上亞圖姆雙眼時就像有什麼東西從心裡爆開。接著遊戲流下眼淚。
「你已經,很幸福了嗎,亞圖姆?」遊戲哽咽,「跟我這樣的怪物嗎?」
亞圖姆將哭泣的遊戲大力擁進懷裡,「你不是怪物,你是我有史以來遇過最好的人,」他點了一下懷中人紅通通的鼻子,「還有最可愛的貓。」遊戲破涕為笑。
兩人相擁了很久之後,遊戲戳戳亞圖姆的胸膛,「欸,那這樣的話,卡拉伯爵這齣戲還演不演啊?」
「當然不啊,」亞圖姆輕捏遊戲的臉頰,軟軟的手感極好,「我雖然沒有什麼專長,但我願意學,然後我們就這樣平平安安、順順地過日子就好了。」亞圖姆突然又皺了下眉頭,「不過我想離開這裡,我不想再看見我哥他們。」
「好!」遊戲從他懷裡鑽出來,眼神閃亮亮的,「我們去別的地方,舒舒服服地過兩人生活!」
亞圖姆失笑,雖然詛咒解除了,但遊戲如此模樣還是像透了貓,可愛的,俏皮的,活潑的。
「好,都聽你的。」
「我想住到天氣暖和點的地方,然後白天我們可以一起去散步、賞花,或是玩個水!」
「好。」
「那你要好好學習認真工作噢亞圖姆,我會監督你的!」
「好。」
「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踩醒你喔!」
「…這就免了…」
遊戲大笑之際看向亞圖姆,那雙火紅的眸子清楚映著他的樣子,不是貓,是人。於是遊戲又再度撲進亞圖姆懷裡。
幸福是,和你一起。
END.